善终


慢慢回神,物是人非,思念成河,在我的内心之处藏着多少的不舍。时间是疗伤最好的工具,慢慢的一切会被冲淡,慢慢学会放下,好让他能够安心的走。这一切,我都懂,我都知道。可是,要把这些理智的语录学好谈何容易啊!思念无时无刻,沾满了我绝大多的时间。



爸爸在医院的那九天,我的心情就像过山车,每天面对着医生,讨论着爸爸的病情,时好时坏,每况日下。直到最后的三天,就像等着阎王判刑,爸爸生死一线之差。我眼泪浅,可以为了一场电影哭得稀里哗啦,一本小说的故事也能让痛哭一场的人,可是那九天,我不敢哭。眼泪在我的眼眶里热腾腾的滚着,在它还没来得及往下滑时,就已经被我那无情的双手给扫去。我不可以哭,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哭,我必须让自己振作,想尽一切的方法,求神拜佛,还有最重要的是,我不能影响我妈妈的情绪。很多次,我都看见妈妈也一样的用力挥去眼泪,叫我如何能不压抑自己的情绪。




我记得在爸入院前,我在杂志上读了一篇文章。文章内容是讲述着一个孩子与一个病逝的爸爸,孩子面对着病危的爸爸,最后要急救还是送别的情景。当时作者用了许多的方式,想要把已经踏往地府的爸爸给抢活过来;当然到最后还是无法救活爸爸,反而作者觉得他的不舍让他爸在临终前受了许多的痛苦。事后回想,作者后悔了,他觉得自己应该放手让他爸能够安乐的离去。读了这篇文章,我对自己说这是一种学习,一种放手的学习。而这份学习,原来已经轻悄悄的找上我来,不知情的我最后也给自己上了这一课。


面对着躺在床上的爸爸,从少语,微语的在普通病房,隔离病房医疗着。我每小时给爸爸计算呼吸频率,妈妈紧守着爸爸,不让他私自扒开氧气罩。能够陪着爸爸,我们不敢喊累。直到入住加护病房,我们只剩限定的时间去陪爸爸,但爸爸知道我们没有离开医院,因为我们在外厅隔房陪着他。冷冷的长凳,冰冰的心情,那些夜叫我们无法忘记。在加护室养病的爸爸,呼吸频率改善,数字改善的脉搏给了我们错觉,他嚷嚷着要妈妈给他准备好吃的,相似给我们送上了爸爸要好起来的讯息。可是,当我们开心的把爸爸要求的晚餐给送到时,爸爸却提不起胃口了。此刻的心情我比喻为“有一种叫着过山车的心情。”


第二天的情况不好,医生要给爸爸输入氧气管,要为爸爸暂时洗肾,所以爸爸就会进入昏迷状态。看着昏迷的爸爸,一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,我知道爸爸不会接受此时的自己。因为,在两天前,他还告诉我,人必须要有尊严。直到那一天我收到医生的电话,一家赶往医院,爸爸收到了阎王通牒,他是刚被医生抢救过来的,可是呼吸已经是很微细了。那个当下,我们都希望爸爸还能活过来,不敢接受他早已活不下了。医护人员告诉我们爸爸的情形,我知道如果我把爸爸带回家,那也就是说,我会永远永远的失去我的爸爸,这是一个在我这半生里要做的最艰难决定。我知道爸爸不希望在医院离世,我知道爸爸不希望活得如此无尊严。一个只靠插管微细假生命的人,其实痛苦万分。在我脑海里,出现了那天我度过的文章,无痛往生才是善终,提醒这我关注的是病人的尊严,别让老人家一身管子,成为活机器人。我的私心必须得放开,所以就决定了让爸爸坐上救伤车回家去了。回家的路上,如此的沉重,感觉上如此的遥远。我还要求救伤车到爸爸成立的慈善会所转一圈,好让他能够安息,安心。回到家,扒开管子,爸爸就走了。躺在他生前喜欢的藤椅,他就那样与我们永别了。


舍与不舍,难以分辨,难以决策。舍得让他走的当而,我内心深处却埋藏着多少的不舍。死亡无法避免,就算有多么的不舍,给病人留下尊严,帮助他走好最后的路,才是最上策的。我没有后悔把爸爸带回家,我知道这是爸爸希望的。因为微妙的事情此刻发生,躺在椅子上的爸爸,从脸色苍白无表情到忽然嘴角上扬,脸带微笑。我们都看到,我们都知道,爸爸安息了,他也希望我们一家安心。我相信我做了一个艰难却是最好的决定。所以我鼓励未来的人能够好好的看待这些痛难得决定,让时间给我们疗愈,让思念学习释怀。


刊登在星洲日报 25.04.2018 - 生活志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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